6月4日，财政部官网发布《财政部开展2019年度医药行业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工作》（以下简称《检查》），财政部决定组织部分监管局和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财政厅（局）于2019年6月至7月开展医药行业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工作。检查名单中，共有77家药企，涉及到复星医药、步长制药等27家A股上市公司。

据了解，本次检查内容包括：销售费用真实性，是否存在以咨询费、会议费、住宿费、交通费等各类发票套取大额现金的现象；是否存在从同一家单位多频次、大量取得发票的现象，必要时应延伸检查发票开具单位；会议费列支是否真实等。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此次“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检查行为，是对 “两票制”的一次检验。此外，还有业内人士认为，本次检查一方面是对两票制的一个检验。但如把视野放宽，本次检查可能还是国家降低医药行业中间费用总体改革中的一个环节。

公开资料显示，“两票制”是指药品从药厂卖到一级经销商开一次发票，经销商卖到医院再开一次发票，以“两票”替代目前常见的流通多环节中的七票、八票，以减少流通环节的层层盘剥，并且规定每个品种的一级经销商不得超过2个。

南都记者根据统计发现，我国“两票制”起始于2007年的广东，但真正试点的省份却是福建。自2016年下半年开始，两票制陆续落地。2017年开始大面积铺开，至2018年，基本已全面落地。

为了确定两票制影响，南都记者将医药生物公司在两票制逐步落地的2016年-2018年财务数据，与实施前的2013年至2015年进行对比。统计显示，两票制实施以后，上市医药公司整体呈现出销售费用激增，营业收入增长，利润增速放缓，甚至在2018年整体净利润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

2018年行业净利润 “罕见”负增长

根据申万行业分类，目前共有296家医药生物公司，除了新晋借壳的奥赛康，主体数据为295家医药生物公司，包括91家化学制药公司、70家中药公司以及37家生物制品公司、25家医药商业、52家医疗器械、20家医疗服务六大领域。南都记者核算增长率时，为了确保数据准确，在核算细分项时，剔除了部分数据不全的样本。

统计结果显示，2018年295家医药生物合计营业收入较2017年增长19.40%，其中249家营业收入出现上涨，46家营收下滑。

295家医药生物净利润之和较2017年减少102.69亿元，同比减少9.34%。南都记者统计医药生物行业近十年净利润显示，这是医药生物行业自2009年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

南都记者梳理两票制落地后三年财务数据发现，两票制前，医药生物公司的平均营收增长低于净利增长。两票制后，医药生物公司的平均营收增长高于净利润增长。

其中，2013年至2015年，295家医药生物公司全部营业收入增速分别为17.93%、14.02%和13.02%，平均增速为14.99%；2016年至2018年增速分别为18.38%、19.28%和19.40%，平均增速19.02%。

2013年至2015年，295家医药生物公司全部净利增速分别为16.40%、15.87%和21.67%，平均增速17.98%；2016年至2018年增速分别为19.43%、21.90%和-9.34%，平均增速为10.66%。

据此计算，实施两票制前三年，医药生物行业净利增速超过营收增速2.99个百分点。两票制后，净利增速低于营收增速8.36个百分点。

销售费用增速远高营收增速

统计数据显示，295家公司自2016年以来，整体销售费用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其中，在2013年至2015年期间，295家公司全部销售费用增速分别为13.85%、12.15%和17.82%，平均增速为14.61%；2016年至2018年增速分别为17.82%、31.62%和34.51%，平均增速为27.98%。

南都记者计算发现，2016年至2018年期间，销售费用平均增速高于营收8.96个百分点，高于净利润增速17.32个百分点。从绝对额来看，2018年医药生物公司总销售费用达2478.74亿元，较2015年增加1288.03亿元，增长达1.08倍。

此外，2018年35家上市药企销售费用占总营收比例超过50%，而2016年仅8家。

近6年销售费用同比增长率与销售费用占营收比趋势变化图

从细分行业来看，91家化学制药企业，在2013年至2015年期间，合计销售费用增速分别为15.94%、9.46%和18.32%，平均销售费用增速为14.57%；2016年至2018年增速分别为39.60%、50.82%和22.27%，平均增速为37.56%。从绝对额来看，2018年，91家化学制药企业销售费用总额为785.73亿元，较2015年翻了1.49倍。

除了医疗服务行业外，其他五大行业合计销售费用自2016年以来均大幅增长

同样，中药行业、生物制品行业、医药商业行业销售费用自2016年以来均大幅增长。

销售费用率前十公司六家归因“两票制”

南都记者统计发现，2018年销售费用占营业总收入比例位居前十分别是国农科技、灵康药业、龙津药业、大理药业、哈三联、中恒集团、海特生物、奥赛康、海辰药业和舒泰神，占比分别为73.84%、72.78%、72.21%、67.48%、66.1%、64.24%、61.89%、61.78%、61.52%和59.97%。

对于销售费用激增的原因，国农科技、灵康药业、大理药业、哈三联、中恒集团、海辰药业六家公司在年报或交易所回复函中明确归因于“两票制”。

其中，国农科技解释称，营业总收入增长主要原因是公司控股子公司山东北大高科华泰制药有限公司因“两票制”医药政策，相应销售增加，营业收入大幅增长。

销售费用率位居第二的灵康药业在2018年年报表示，公司主要采取区域经销商的销售模式，经销商负责公司产品在特定区域的销售，公司销售团队则为经销商提供学术和销售指导，帮助其开发和维护市场，从而有效贯彻和执行公司的市场策略。随着国家两票制政策的实施，公司经销商逐渐向各个区域规模大、资金实力强、网络覆盖广的医药商业公司集中。目前公司构建了覆盖全国主要市场的营销网络，建立起遍布全国的销售团队。

大理药业则在回复上交所2018年年报问询时表示，报告期内营业收入提升系全面推行“两票制”，产品销售价格上浮；净利润下降系因受医保控费、用药限制等政策措施影响，销量同比明显下滑，以及消化库存公司减少生产计划而产生大额减产停工损失导致。大理药业还称，随着两票制政策在全国范围内的逐步推广，公司在两票制区域实现的收入比例已达到90%，故公司营业收入的增长主要系两票制实施后的产品单价提升所致。

哈三联在年报中明确表示，由于报告期内深入贯彻国家“两票制”政策的实施，继续推进市场推广策略。伴随公司业务规模增长，销售费用支出相应增加。

中恒集团表示，“两票制”政策实施，原来由代理商负责的市场推广工作需要由公司与代理商共同负责推广，因此市场推广费用同比大幅增加影响本期销售费用增加。奇正藏药则表示，因医学文化背景的差异，民族医药在市场推广中需克服更多困难。两票制后，在部分较为偏远的地方，大中型经销商有可能配送力量不足，还要依靠当地的分销商。建议政策给予相应的灵活度，保障偏远地区的用药。

海辰制药在2018年年报中表示，报告期内为顺应国家“两票制”政策的实施推广，公司加大了自主学术推广力度及终端市场的开发力度。此前，海辰药业在2018年中报还表示，为顺应两票制政策，公司进行销售模式转型，传统代理模式在公司销售收入中占比逐步减少。

对于高销售费用原因，销售费用率前10的医药生物上市公司多数明确归因“两票制”

为了进一步了解上市医药生物公司销售费用激增的原因，南都记者致函销售费用占营业总收入比例位列11至30位区间的医药生物公司，并根据财报梳理发现，前30家公司中有13家公司在解释销售费用居高不下时归因于“两票制”，占比43.3%。

据业内人士介绍，在两票制大背景下，虽然销售费用率占比高是行业共性，但原因却各有不同。

部分企业高销售费用与产品结构有关，比如新品种上市，产生了推广销售费用。奥赛康在年报中就提及，“公司进一步加大新产品奥一明、奥加明市场推广力度，提升空白亿元覆盖率”。其对记者回复还表示，该公司今年又上市了沙格列汀片和注射用帕瑞昔布二个新品，还有泊沙康唑注射液等3个在研品种列入了国家首批鼓励仿制药品目录清单的公示中，这些药物后续都有继续进行市场推广的需求。

有的公司则为适应国家医改需求，实现分级诊疗终端下沉，覆盖广阔市场也会产生销售费用。销售费用率位居第二的灵康药业在2018年年报就提到“由于市场竞争加剧公司采取销售网络延伸和下沉的策略，拓展基层用药市场导致业务规模增长，使得销售费用支出相应增加。”

此外，许多公司虽然未明确归因于两票制，但在年报中解释称，将销售费用剧增归因于公司市场会议费、学术推广费、业务宣传费等。

降低销售费用是行业共性问题

对于实施两票制后，部分上市药企的出现销售费用激增、营收增加，净利缩水的现象，北京鼎臣医药咨询公司创始人史立臣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其一是因为药企税务增加；其二是因为近年医药行业变迁迅速，各种成本增长较快；其三是由于市场竞争激烈，部分药企为求生存不得不加大研发投入。

史立臣表示，“两票制”对整个医药市场格局的影响分为三个方面：

其一是医药企业各项费用明面化，原来多层级的商业结构，如各级经销商，在“两票制”后失去票据资质，开票由底价开票的“低开”，变为如今药品销售价格大额上升“高开”，且“高返”。此外，很多药企还需要用继续维持原有的经销体系，药品经销中的各种成本，需要药企承担，药企需要返还渠道费用和其他费用。因此，在“两票制”之后，药企原来“藏着”的各种费用被“明面化”，导致销售费用迅速增加。

其二是税务问题。“低开”变“高开”之后，整个医药行业所交税额增加。其中，原来经销商模式、代理模式等流通环节缴纳税额较低的营业税，部分公司还存在偷税漏税现象。营改增后，需要缴纳增值税加其他税种，税负整体提高。（各省情况有所不同）。

其三是成本剧增。在“高返”时，根据目前的政策，返款的难度越来越大。

“高企的销售费用拉高了企业成本，既影响了企业研发等费用投入，又侵蚀了企业利润，对企业长远经营并无好处。”有业内人士指出，从企业端来讲，寻找更有效的降低销售费用的方法，在一段时期都将是行业面临的共性问题。而从更大的维度来看，要真正解决这方面问题，需要深入医疗体制改革，建立合理的医疗服务价格和医院、医生的收入补偿机制多管齐下。

采写：南都记者 彭彬 实习记者 高沛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