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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经济危机来了?夏斌、余永定、韦森这样看]什么是经济危机

更新时间:2024-03-05点击:911

全球市场遭遇黑色星期一。

3月9日,疫情的全球蔓延叠加原油“黑天鹅”,美股再现熔断,全球股市暴跌。黑色星期一过后,今日(3月10日)全球金融市场多数品种出现反弹,但美国10年期国债期货触及跌幅下限,引发熔断。全球经济危机来了吗?当前内外部经济形势下,中国如何应对?新京报就这两个焦点问题采访了国务院参事、著名金融专家夏斌,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余永定,复旦大学教授韦森。

在夏斌和余永定看来,当前尚不能对全球经济危机是否已来下结论。但夏斌认为,各种经济的、外交交叉的多重博弈的结果,都可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全球经济危机。余永定持有类似的看法,“这次全球疫情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可能引起一场严重全球经济危机。”

韦森也认为,如果新冠肺炎再继续在世界范围内扩散,可能对世界经济产生冲击,甚至会引发新的一次世界性的经济萧条。但韦森同时表示,全球出现大的经济衰退或者经济危机的可能性不大。

面对国内外严峻的经济形势,夏斌、余永定、韦森一致认为,在当前阶段政府政策的重心应该是帮助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恢复正常运营,渡过难关。其中,针对中小微企业复工困难中的资金问题,夏斌建议,由央行基层行审核后直接发放紧急信用贷款,或者由央行牵头组织当地商业银行共同给企业发放贷款。

在生产全面恢复之后的政策取向上,余永定认为,政府必须采取具有足够力度的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特别是扩张性财政政策,对外的政策应该是进一步完善国内的产业链,减少对全球产业链的依赖。

韦森对余永定提出的对内的经济政策持有不一样的看法,他担心在疫情过去之后采取新一轮的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会使得一些原有的问题积重难返,长期增加经济的风险。“等疫情过去后,尽快让整个经济自然恢复即可。”夏斌也表示,财政可以适当提高些赤字,但不能在赤字上多打主意,建议央行放松银根。

国务

院参事、著名金融专家夏斌。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余永定。

复旦大学教授韦森。

焦点1:如果看待全球市场的表现,全球经济危机是否来了?

夏斌:各种经济的、外交交叉的多重博弈的结果,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永定:这次疫情有可能引起一场严重全球经济危机

韦森:美国经济短期会继续放缓,但目前还不至于出现大的衰退

夏斌:近日美国股市熔断,金融市场动荡,从经济学理论看其实并不复杂,这是凯恩斯主义的遗产。从30年前开始的美国及全球经济繁荣到2008年美国危机后,不管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的政府都懂了凯恩斯主义,都学会了“大放水”,这必然导致了今天这个结局。

至于什么时候爆发金融危机乃至全球性经济危机?我不是算命先生,说不出来。因为正由于现在各国政府熟悉了凯恩斯主义,不断提高了与市场的博弈水平,出现了货币供应与危机并不是线性发展的状况,所以不好预测。

如果从预测角度看,我认为学点经济史的经济学家应该明白,纯经济学理论、一国经济基本制度和经常调整的经济政策,三者并不是一回事。经济学理论只能告诉大势、趋势、规律性的东西。至于规律性这一必然趋势,何时、在何地方、以何种形式出现,很大程度上已经不取决于理论,而是取决于各国不同的复杂的制度与政策,取决于各国决策者中人为博弈后出现的一系列偶然因素。了解了这个道理,回过来再说当今何时爆发危机,我想新冠疫情下的中国复工速度,境外美国及西方发达国家的新冠扩散程度和对策,特朗普为连任暗中违背经济规律的蛮干,沙特、俄罗斯的石油价格战,以及极可能出现的新冠境外大爆发情景之下的中国态度等等,各种经济的、外交交叉的多重博弈的结果,都可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永定: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既不是资产泡沫崩溃,也不是国际收支危机,也不是经济萧条。至于全球经济危机是否要来了,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不过,这次疫情有可能引起一场严重全球经济危机。在疫情暴发之前,在经历了历史上时间最长的增长期后,美国经济增加已经显示种种颓势,贸易战已经引起对全球产业链是否能够维持的担心,而这场全球性疫情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韦森:从历史上,美国经济大约10年一次经济衰退,现在2007-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又超过10年了,是否一轮新的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衰退在途?我个人基于平时的观察,觉得尽管美国经济短期有各种问题,但是美国经济的基本面还不是太差。故我自己的判断是,美国经济短期会继续放缓,但目前还不至于出现大的衰退,至少还不会出现像2008~2009年那样突然暴发大的经济危机。我之所以有这个整体判断,是基于以下三点考虑;

第一,从美国战后的10多次经济衰退的历史看,美国这一轮经济增长已经打破了1991~2001年的历史记录。但过去10多年,美国经济恢复的强度在历史上各轮周期中却最缓和的。2009年后的十年,美国经济扣除通胀后的实际累计只增长了25%,远低于1961年开始的周期(+51.9%),也远低于1991~2001年的42.6%。这说明美国经济在这轮周期中的表现比较稳健和理性,可持续性也将更强。除了美国股市一直在攀高外,最近的这些指标只是回调。其他指标,如房地产泡沫并不大。

第二,美国的制造业已经连续五个月收缩,但美国的制造业占美国的GDP只占11%。美国经济增长主要靠消费。美国失业率已经降到了60年的新低,2019年底已经进一步降到了3.5%。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的国内消费依然强劲。投资有减弱,中美贸易战后出口有些下滑,故增长会减缓,但还不会出现大的企业倒闭和失业上升的危险。

第三,美国的整体债务风险目前整体看来仍然可控。(1)尽管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减税力度很大,加上财政支出增加,美国的政府债务已达到108.2%,但这远不是美国历史上债务最高的。(2)美国居民杠杆率从次贷危机爆发以来一路稳步下降,占GDP的份额目前已降至75%的水平,已经低于大多数发达国家,美国的储蓄率从次贷危机的历史低点逐步回升,2018年时已达8%,超过1995年水平。(3)美国公司债务占美国GDP的比重到2019年12月已经达到47%,已经到达和超过2007~2008年的水平。如果再加上未在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中小型企业、家族企业和其他企业的债务,美国公司债务总额为15.5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74%,这种公司债务水平绝对是不可持续的。而最后这一点才是目前美国经济学家较多担心的地方。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克里斯塔·史瓦兹(KristaSchwarz)说:“这将放大一切。”“这将使一切更快,更大,更糟。经济衰退将更加严重。”但是,美国公司总的资产收益率还不错,大公司的资产收益率是中国公司的2.9倍。在全球经济前景黯淡,美国税外资产又在回流的情况下,至少在短期公司债务还不会出现大的金融风险爆破点。

根据以上三点,我个人的判断是,虽然昨天美国股市经历了历史上的第二次熔断,但美国经济在全球新冠疫情的短期冲击下以及在美国特朗普政府所采取的单边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的影响下会有所放缓,但至少在2020年不会发生大的经济衰退或者经济危机。且美联储已经停止“缩表”,采取了“预防性的降息”,确保货币供给的充足。美国经济至少在2020年会保持2%左右的GDP增速,还不至于出现2008年那样的急剧负增长。

全球经济危机是否会出现?欧洲、日本经济一直并没有真正复苏,美国经济也一直没有出现强劲的增长。同时,如果新冠肺炎再继续在世界范围内扩散,可能对世界经济产生冲击,甚至会引发新的一次世界性的经济萧条。但全球出现大的经济衰退或者经济危机的可能性不大,全球经济增速不会出现08年金融危机时的大幅度负增长。不过,全球经济增速预计会出现小幅度的下滑,这是大概率事件,加上如果中国经济加大幅度的下滑,全球经济也会。

焦点2:面对国内外部的经济形势,中国如何应对?

夏斌:适当提高赤字但不能多打主意央行可放松银根

余永定:生产全面恢复之后扩张性财政政策的重点应该是基础设施投资

韦森:即使经济大幅下滑也不要盲目地再启动大规模刺激计划

夏斌:至于中国当前的临时对策,宽松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如何搭配?财政可以适当提高些赤字,但不能在赤字上多打主意。因为多年累积的地方债务问题尚未得到很好的解决。目前31个省份推出了40万亿的投资计划,但之后的偿债能力绝对不能轻视。因此,在当前复杂的局面中,央行可以放松银根。实际上央行也已经放松银根,提出了三千亿加五千亿的再贷款再贴现额度。

当前企业复工中面临着资金的问题,大企业、国企的资金问题应该能解决,难点仍然是中小微企业的资金问题。中小微企业复工困难中的资金问题,有的并不是日常的流动性问题,而是因疫情企业临时停摆而带来的临时性资金问题。没有营业收入,水电费和人工工资就可以压垮一些中小微企业,特别是服务型的中小微企业。

商业银行有商业原则和监管要求,它们能完全解决中小微企业复工中的资金问题吗?央行的三千亿和五千亿的额度能用足?以往的历史表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建议,对过去经营正常、本身不存在流动性问题的中小企业,而且一旦倒闭会造成就业压力比较突出的企业,由央行基层行审核后直接发放紧急信用贷款,或者由央行牵头组织当地商业银行共同贷款,并进一步降低利率。具体哪些企业需要被救助,可由地方政府和当地商业银行研究后拿出一个救助企业的名单。此建议当然并非是一定要采取,可以视企业复工的发展情况而定。如果企业因临时资金问题严重影响了复工,并出现大面积就业问题时,可择机择地紧急采取。

余永定:不管是否会导致全球经济危机,中国对内的宏观经济政策都应该是宽松、扩张的政策,对外的政策应该是进一步完善国内的产业链,减少对全球产业链的依赖。

疫情带来的冲击主要是供给面冲击,在目前阶段,我们的工作重心还不应该是刺激有效需求,而是帮助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恢复正常营运。其中,对一些宏观经济现象的处理和应对要有所不同。例如,由于生产过程的中断、供给的减少,在需求不变的情况下,物价肯定会上升。但我们必须容忍一定程度的物价上涨(囤积居奇不在此列),而不能采取紧缩性宏观经济政策来应对。与此同时,央行必须保证货币政策足够宽松,这样才能使商业银行更好地帮助企业渡过难关。

在生产全面恢复之后,政府必须采取具有足够力度的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特别是扩张性财政政策。扩张性财政政策的重点应该是通过增加财政开始支持基础设施投资。新冠肺炎的流行进一步说明,中国公共部门基础投资存在严重不足,未来的财政、货币政策,不管是否再以经济增速6%为目标,必须比疫情爆发之前更加宽松、更加具有扩张性。这里有两点应该注意。其一,增加公共开支的主要资金来源应该是中央财政。其二,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必须经过严格论证,地方政府在基础设施投资过程中的作用必须严格规范,既不能搞政绩工程,也不能懒政、怠政。

对外的政策是要减少对全球产业链的依赖。此前美国想把中国踢出全球产业链,现在来看,中国自己应该好好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处理好独立自主和参与国际分工之间的关系。中国当然不应该主动退出全球产业链,但中国也需要明确,当全球性灾难降临的时候,除自己之外,没人会救你。中国必须考虑粮食、能源安全,必须做到当外部供应被切断之后,中国依然能够生存。在此次疫情之后,世界经济有可能进入一个去全球化、全球价值链局部脱钩或区域化的过程。过长的产业链可以提高生产效率,但同时增加了风险。世界各国必须在全球化和独立自主之间找到某种平衡。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可能会显示出它的特有优势,但在关键产业的建立、关键产品的生产上,中国必须做到独立自主。

韦森:这次疫情会对中国经济的短期冲击较大,第一季度经济增速会出现较大幅度的下滑。至于第二季度经济能否快速恢复,我个人不是太乐观,主要看疫情何时能基本上被控制。

任何国家或者社会在遇到短期自然灾害时,经济都会下行。中国同样如此,尽管短期内中国经济增速会下行,但我们不必恐慌。我不建议启动新的“四万亿”甚至“24万亿”的刺激计划。目前中国的广义货币已经超过200万亿元,政府实际的财政赤字已经超过GDP的5%,且中国经济的整体杠杆率已经超过250%。如果在疫情过去之后采取新一轮的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这可以在短期内拉动经济的增长,但我担心这会使得一些原有的问题积重难返,长期增加经济的风险。我认为,既然突发的疫情严重冲击了人们的生活、企业的生产和市场贸易,等疫情过去后,尽快让整个经济自然恢复即可。即使今年中国经济出现较大幅度的下滑,也不要盲目地再启动新的几万亿和几十万亿的刺激计划。

新冠肺炎疫情短期对经济的短期冲击终将会过去,但长期的影响才是根本的。目前看,疫情可能会带来三方面的影响:

第一,本来近年来中国的民营企业、中小企业生存艰难,疫情可能会进一步增加中小企业、尤其是服务业中的中小企业生存的难度。第二,我还特别担心就业问题。企业为了活下去,或许会裁员降薪,或者一些能熬过去的企业不再招聘新人,这样都会影响今年834多万大学毕业生就业的问题。如果大学生就业问题处理不好的话,或许引起很大的社会问题。

因此,针对这两个问题,我认为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政府在宏观经济政策上采取为企业减税降费、降低利息率等措施,以及其他辅助企业的措施,让企业尽量活下来而不倒闭,共同渡过这个难关。

第三,疫情对外贸出口企业会带来很大影响。本来中美贸易战影响之下,部分国际订单从中国而转向其他国家,部分外资企业外迁,而突发的疫情可能会加速国际订单的流失、外资产业链的转移。我们必须要特别重视,要尽量留住国际采购订单和企业。

新京报记者侯润芳编辑陈莉校对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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